烈日炎炎,夏至未央

来源:三公司 作者:万泽廷 时间:2025-07-02 字体:[ ]

小扇引微凉,悠悠夏日长。6月将尽,夏至即将到来。

夏至这天,我总喜欢在正午时分站在某处空旷的地方,等太阳慷慨地包裹着我,看我的影子在脚下变成一团浓墨似的暗影。这一天,是北半球一年中日照最长、影子最短的时候,也是阳光最炽烈最浓重的时候。

在古代,夏至是重要的节日,人们在这一天要祭祖庆祝,祈求丰收平安。夏至时,新麦刚刚收割,俗话说,冬至饺子夏至面。夏至面,总是开启夏日食俗的第一声号角。记忆中,外婆总在夏至清晨煮上一大盆面条,放上现炒的肉臊子和鲜嫩的绿叶菜,再撒上一小勺红油,馋得我们止不住地咽口水。

煮面之前,外婆早早就熬好了绿豆汤,撒几片新鲜薄荷,放在通风的客厅大木桌上,等它自然凉了,就叫我们起床来喝。用小勺在白瓷碗里搅动,充分混合糖水和软烂的绿豆,轻轻放进嘴里。甘甜在口中蔓延,夏天的味道也盈满整个清晨,让人舒适又安心。

这段时间,外婆还爱在家里酿青梅酒和青梅醋。那时候还没有网购,像杨梅这样娇气的东西,即便在产地红了满山,在我的老家却还是几乎买不到。青梅耐得住运输,外婆就托人从遥远的岭南带回青翠鲜嫩的青梅,将青梅和冰糖分别放进玻璃瓶子和陶瓮,待其自然发酵成琥珀色,消暑佳酿就算是完成了。

外婆的这些夏日仪式,不过是民间节气智慧的一个缩影。事实上,千百年来,民间对风物节律的把握,是平淡生活里的普遍智慧,是农耕文明的注脚,也是构成我们回忆的精妙节点。如今,当我在夏至夜啜饮着新酿的青梅酒、品尝着新鲜的杨梅时,想起那些夏至过往,常常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

除了饮食与酿酒的习俗,古人对夏至时节的自然变化还有更细致的观察,这便是“夏至三候”。夏至后十五日,半夏开始生长。鹿角解,蝉始鸣,半夏生,这三个看似毫无关联的东西是古人观察自然的心得体会,被称为夏至三候。某次旅行时,我看到药农在夏至过后的时节上山采集野生半夏。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这种块茎圆润如珠的中药,也是第一次知道“半夏”这个好听的名字,它得名于夏天过半的特性,像是植物界哲学与诗歌的缩影。

古人不仅从植物生长中感知夏至,更在建筑与光影中凝固了时间的痕迹。我曾在一次旅行中,邂逅了这样的夏至印记——记忆中我见过最动人的夏至光影是大学毕业那年毕业旅行去的某个北方古城。日暮时分,阳光穿过市楼的门洞,在青石板上投下明亮圆润的光斑,让我心神荡漾。当我站在光斑中心,感受着阳光穿过身体的温度,突然理解曾经学过的日中立竿测影的故事。古人用建筑冻结了时间,让夏至成为可以触摸的永恒。

当古老的光影在现代都市的高楼间逐渐淡去,夏至的仪式感似乎也随之散落……现代都市,夏至少了很多传统的习俗和仪式感,慢慢变成了一个普通的节气。但时代的变换并不妨碍夏至作为古老节气依然拥有自己的变换节奏。比如在这一天中散发出一年中最充足的光照和能量,比如在北回归线附近会出现“立竿无影”的景象……任时光匆匆流逝,沧海桑田变化万千,千百年前的夏至和如今的夏至带给我的感动并无二致。

阳光南归,昼渐短,夜渐长,季节交替,暑热开始,周而复始。夏至是中国传统文化中重要的一部分,也是古人智慧的灵动表现。它就像一个隐喻,最炽烈的阳光中,有一些柔软和荫凉在悄悄萌动。“鹿角解落时,蝉鸣声声扬。半夏生长出,生机盎然旺。”节气歌在岁月中悠扬回荡,时间滴滴答答一刻不停。在抵达极处时,仿佛触摸到了永恒。

在夏至这一天,当我们关掉空调,吃一口自然凉的绿豆薄荷汤,吸溜一碗香润的面条。被遗忘的夏至记忆就会突然间苏醒过来。就像外婆的绿豆汤曾浸润我的夏日清晨,古城的光斑曾照亮我的毕业时光,节气从未远离——它藏在一碗夏至面的热气里,躲在青梅酒的琥珀色中,更刻在人与自然千年不变的默契里。

原来二十四节气从来不是过去时。在时代快节奏的长河中,节气,这个透着中华民族古老智慧的时令记录方式,无形中描画着时间的尺子,仍然是我们血脉里永不停歇、精准轮换的生物钟,是人与自然之间遵守的规律,是我们对季节的遵循和对生命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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