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晨的雾霭中,我看见一株桂花树在项目部的院子里抖落绿叶。那些小小的叶子打着旋儿飘落,像一场无声的告别。树下的泥巴彷佛等待着谁的呼唤,仿佛在承接某种永恒的轮回。这寻常的画面,竟让我怔忡许久-—原来生命的真谛,就藏在这些容易被忽略的褶皱里。
生命是流动的盛宴。我将黑枸杞放进玻璃杯里,加入开水,花青素开始一条条缓缓绽放出来,就像人身体上的血管,不停的流动,彷佛有生命一样。这让我想起《庄子》里的混沌,七窍未开时浑然一体,被凿出孔窍后反而失去生气。生命的妙处,或许正在于这种看似无序实则有序的流动。黑枸杞和水给了我更深的启示。那些从岩缝里沁出的清泉,蜿蜒过苔痕斑驳的卵石,在九曲溪汇成碧色的绶带。之前去邛海游玩的时候,同样的海水,清晨与黄昏的颜色都不相同。它每一刻都在变化,但你又说不出具体哪里变了。这种永恒的流动,恰如《金刚经》所言“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我们总想用相框定格浪花,用标本保存秋叶,却忘了生命最动人的姿态,正在于它不可捉摸的流动性。
生命是向死而生的修行。敦煌藏经洞的壁画里,菩萨拈花而不语。那些斑驳的朱砂与石绿下,藏着画工们对无常的深刻理解。他们知道颜料终会剥落,画布终会残破,却仍用最精细的笔触描绘极乐世界。这种向死而生的创作,让千年后的我们依然能触摸到他们灵魂的震颤。每一次相逢都是唯一,每一次离别都是永恒。俗话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看诗情画意,春有繁花、夏有荷塘、秋有银杏、冬有雪景。在苏州,乌篷船,听雨眠,一蓑烟雨江南。我忽然想起苏东坡的《赤壁赋》。那位被贬黄州的诗人,在江月永恒与人生须臾的对照中,悟出了“物与我皆无尽也”的真谛。当我们不再惧怕生命的有限,反而能在有限中活出无限的可能。就像紫藤明知花期短暂,依然要开出满架云霞;就像昙花明知黎明即谢,依然要绽放刹那芳华。
生命是自我完成的叙事。我的家乡是雨夜绵绵的村子,每年夏天,天空就像开了闸一样,雨水落在石板上刻出年轮般的纹路。那些斑驳的雨痕,像极了人生的轨迹。明代戏曲家汤显祖在《牡丹亭》中写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生命的绚烂与荒凉,原是同源之水。我们总在追求完美的结局,却忘了过程本身就是结局。就像景德镇的窑变,匠人明知可能失败,依然要承受烈焰的考验,因为最美的釉色往往诞生于不可控的瞬息。
生命是一个多维度的存在,不同视角会映照出不同的意象。生命像暗夜中的星河,每个灵魂都是闪烁的星子。有的轨迹短暂如流星,有的光芒恒久如北极星,但所有存在都共同编织着宇宙的光谱。当我们凝视他人生命的光点时,也在完成自我轨迹的折射。
海德格尔说“向死而生”——当我们不再执着于给生命赋予意义,生命反而会自己生长出意义。就像那些散落在古寺檐角的铜铃,风过留痕,寂静成诗。
生命本身就在不断创造新的比喻,而我们永远是在路上的解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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