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之歌

来源:三公司 作者:万泽廷 时间:2025-07-02 字体:[ ]

风吹麦成浪,蝉鸣夏始忙。

芒种过后,夏天的感觉越来越浓。难得休息一天,我找了片空地,一个人坐着发呆。耳机里传来熟悉的旋律,却一时想不起名字,只觉得心口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好多关于夏天的美好突然在心头涌起。我想起来了,是温岚那首《夏天的风》。许多年前,我最好的朋友鱼鱼就常常哼这首歌。听得多了,以至于我都会唱了。

鱼鱼是我的大学同学,他个子很高,皮肤黝黑,眼睛细细的,我们老叫他盗版RAIN。鱼鱼很喜欢唱歌,每天下课回宿舍,他就抱着他的破吉他自弹自唱。他声音清亮,像一阵微风,穿过燥热的空气,强制跑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七月的风懒懒的,连云都变热了……”鱼鱼喜欢唱温岚的歌,特别是《夏天的风》。每次他一唱开头,就故意把调子拖得长长的,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鱼鱼是祖国最最南边的人,说起话来带着软糯的口音。他常说,家乡的夏天可以天天去游野泳,连空气都是湿漉漉的,哪里不如家乡好。他夸赞家乡时,眼睛格外有神,仿佛已经回到了他心中最爱的家乡。鱼鱼最爱在傍晚时分拉我去楼下的小卖部买冰棍。我们坐在双杠上,看着夕阳把天空染成粉色、橘色、紫色,一口一口舔着快化掉的冰棍。他吃完冰棍总是双手黏糊糊的,随手在裤子上抹两下便算完事。我嫌弃他邋遢,他就举着黏糊糊的手往我身上蹭。我们就这样在操场上追逐打闹,直到累得气喘吁吁才停下。

大三那年夏天,鱼鱼恋爱了。女朋友是一个白白净净的女孩,说话温柔平静,整个人淡淡的。从那时起,他不再抱着吉他整天在宿舍唱歌,而是开始关注外表,研究起衣服搭配来了。我说他重色轻友,他不反驳,还相当自豪:“那是,有本事你也找个女朋友去。”

那段日子,他总是把女朋友挂在嘴上,有时候我烦不胜烦,但看他那副认真的样子,又不忍心打击他。

可惜好景不长。暑假前夕,鱼鱼分手了。他表面上很平静,但那天晚上,我听见他在卫生间里压抑的哭声,心里也替他难过。

接下来的日子,鱼鱼变得沉默寡言。他不再唱歌,那把吉他也被丢在了角落。他开始拼命学习,整天泡在图书馆。我问他怎么想通了,他说要努力,要为自己的未来打算。

毕业以后,鱼鱼没有找到工作。他告诉我他要去青海支教。“为什么突然决定去支教?”我很诧异。他笑了笑,说:“没什么,就是没有去过北方,听说那里天很蓝也很高。”我劝他多考虑考虑,他倒是一脸坚定,风轻云淡地跟我告别。

离校那天,鱼鱼把那把琴弦都生锈的旧吉他找了出来,最后一次在宿舍唱起了《夏天的风》。他的声音已经不似以前那么清亮,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认真。

“保重。”鱼鱼拍拍我的肩膀,把吉他往我怀里一塞转身跑了,白色T恤在风里鼓成小帆。我望着他蹦跳着消失在林荫道拐角,踢了踢脚下的吉他包,心想这家伙去西北支教还跟春游似的兴奋。

后来的微信聊天框里,他发的照片总带着西北特有的透亮阳光。晒得黝黑的脸笑成一朵向日葵,背景里孩子们举着歪歪扭扭的画,上面用蜡笔写着“鱼老师”。有次视频时,他突然把镜头一转,黄土坡上二十几个孩子排排站,奶声奶气地唱鱼鱼大学时写的歌,跑调跑到天边去,却把我笑得直不起腰。

去年夏天,我突然收到大学同学的消息,说鱼鱼在去村子的路上干了件“大事”。我盯着手机正纳闷,就接到鱼鱼的视频通话——画面里他头发沾着草屑,却笑得眼睛眯成月牙,怀里抱着只毛茸茸的小羊羔,身后的孩子们举着歪歪扭扭的横幅,上面写着“鱼老师抓羊队胜利啦!”

“摩托车拐过草甸时,看见这小家伙被卡在灌木丛里!”鱼鱼得意地晃了晃小羊,毛茸茸的尾巴扫得他鼻尖直痒,“现在全村都知道我是‘草垛里捞出吉祥物的英雄’!”话音刚落,孩子们突然扬起自制的彩纸花,粉的黄的纸片扑簌簌落在他肩头,不知谁往他头上扣了顶用蒲公英编的花环,惹得小羊羔也好奇地伸出舌头舔他下巴。

此刻,时光的褶皱里忽然漫出那年的蝉鸣。仿佛回到了离别那天母校的操场,远处隐约传来熟悉的跑调歌声,忽远忽近,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我眯起眼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看见夕阳把梧桐树的影子拉得老长,空荡荡的跑道上,唯有几片落叶打着旋儿。

打开手机,最新消息停留在鱼鱼发来的语音上:“等有空回学校,咱们给学弟学妹办露天音乐会!”语音条里混着孩子们的嬉闹声,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清亮。我按下播放键,风卷着歌声掠过头顶,吉他弦音混着想象中孩子们的笑声飘向天际。那些关于离别的忐忑,终究都化作了记忆里最灿烂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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